会弹钢琴的大嫂

　　在浙江湖州，有一个叫洛舍的小镇，这个小镇人口才两万人。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这里开始造钢琴，发展到现在有二十多家钢琴生产厂家，它的年产量达到了两万多架，全国各地不少琴行都会从洛舍进货。镇上许多人，以钢琴为业。

　　那天，我和小孩来到这个小镇的一家钢琴生产厂，一进大门，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卡其布工作服的中年大嫂正在奋力清扫路边的垃圾。见有人来，大嫂一路小跑上来，问：“你们买钢琴是吧？”

　　我和孩子在卡其布大嫂的带领下，来到了钢琴生产车间，车间有一百多米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钢琴，几十个工人正在穿钢丝，旁若无人。这场景让我有点恍惚。

　　卡其布大嫂说，这里有各个型号的钢琴，价位也各不相同……大嫂非常熟稔地像是背诵似的给我介绍。我从心里有点排斥她，因为我把她与菜市场或者小商品市场里的老板娘等同起来，不论是她说话的腔调，还是她的打扮，无论如何不能与钢琴搭调。

　　最后，她停留在一架黑色的一二八型钢琴面前，说：“这架琴的音色超好。真的。”

　　我让孩子弹一曲，孩子已考过钢琴三级，会弹不少曲子了。我那孩子有点显摆，来了一曲《小步舞曲》，钢琴的音色真的不错，弹也弹得不错。大嫂鼓掌，说：“弹得不错，如果第二节节奏放慢一点，那就更加完美了。”

　　我当时就是一震，这话钢琴老师曾经提醒过，而这位大嫂竟然也能听出《小步舞曲》的节奏。

　　大嫂说，这架钢琴的声音也非常响亮。说完，她卷起了袖子，“我来示范一曲。”我看到大嫂粗壮的胳膊，还有像萝卜一样粗的手指……但如水一样的旋律已扑面而来，这是大嫂弹的，是《天空之城》，一首脍炙人口的钢琴曲。

　　我就呆在那里。

　　这是我一辈子也想不到的事情。也许就是二十多年，这个乡村小镇，把一个可能曾经种田种菜的农家妇女熏陶成一个懂乐理，会弹琴的人。

　　我问大嫂：“你是打工的，还是在厂里有股份？”大嫂说：“我是打工的，家里还有两亩多菜地呢。”

　　正说着，车间外开进一辆电瓶三轮车，走下来一个汉子，嘴里叼着烟，和大嫂用家乡话说着什么。那汉子走到一架钢琴前，一只手敲击着琴键，旋律是《纤夫的爱》。